2010年7月24日 星期六

垃圾堆中的聖誕禮物

《東京教父》影評

聖誕節前夕,三個無家可歸的人在東京市中心的垃圾堆裡──他們的棲身之地,找到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嬰孩──棄嬰。在這個到處充滿著禮物的季節裡,這三個無家可歸的人最後也決定送給棄嬰一件禮物,誰知,後來他們也收到了一份人生最寶貴的禮物。

《東京教父》表面上是由一連串看似緊密相扣,但實則是一堆脫序、跳躍進行的「神蹟」所鋪展開來的故事。這一堆「神蹟」與聖誕節耶穌降生的故事大體平行發展,只是一個發生在曠野,一個發生在東京這一個超級大都會裡;一個是耶穌誕生在馬槽,一個是棄嬰誕生在垃圾堆中;一個是東方三博士在尋找彌賽亞,一個是三個流浪漢在為棄嬰尋找一個家。其中,流浪漢的角色對應出社會的「邊緣性」,而此「邊緣性」正是「東京教父」全片最重要的主軸。


另類教父

片名「東京教父」(Tokyo Godfathers) 一語雙關。西方社會曾流行為甫出生的嬰孩選擇一位心靈導師做為「教父」(Godfather)──地位等同於父親,以作為該幼兒成長之指導。在此一宗教社會脈絡之中,「教父」在嬰孩與嬰孩的家庭網絡中擁有崇高與親密的雙重地位。片中三個無家可歸的人為棄嬰的利益與權益所付出的努力,在某種意義上形同「教父」。而另一方面,電影取名為《東京教父》,無疑是故意讓人與描寫義大利黑手黨之經典電影《教父》做一自然而又必然的聯想。

是以,《東京教父》之走向黑色的、地下的、暴戾的,以及將此三者融為一爐的暴力美學,自然也就不令人詫異。片中劇情對話、角色姿態與畫面場景的設計都是在非唯美派的美學觀點之下進行,再輔以恩情俠義,卻又乖離無比的黑色幽默,建構戲劇張力。

三個流浪漢主角分別是:蹺家的少女美由紀、嗜酒好賭的中年男子阿仁叔,以及走唱的男同性戀者阿明。少女的父親是一位警察,長期忽視女兒的人格主體,終而在一場誤會裡,少女持刀戳父而逃家。嗜酒好賭的阿仁叔債台高築之後,不得不放棄家庭、妻子、女兒而流浪街頭。(阿仁叔對其不負責之態度卻有一番令人潸然淚下的捏造故事。)阿明原本在一家地下小酒店男扮女裝駐唱,但一次與酒客發生衝突闖禍之後逃之夭夭,也走上了亡命天涯之路。


重新理解「家」

三個流浪者擠在垃圾堆裡過日子,原本敵意相向:阿仁叔取笑那位少不經事的少女,卻屢遭桀驁不馴的少女肢體反擊;多愁善感的阿明想當和事佬,也遭阿仁叔與少女百般的唇齒相譏。但在此聖誕季節裡,爭執多端的三人卻莫名其妙地共同拾獲一名棄嬰。從此,清子──他們共同為嬰孩取的庸俗名字,成了生命共同體的焦點,而合力替清子尋找親生父母「不可能的任務」,也讓這個垃圾堆世界迸出了人性的一道光芒,也因而勾起了三人對「家」的想念與對「家」的重新理解。阿明抱著清子的時候,口裡常常低吟歌詠的是電影《真善美》的詞曲:攀越每一座山巔,尋找彩虹。

作為人類某些集體脫序行徑之註腳,無厘頭與悖乎情理的邏輯似乎相當稱職,也似乎最能將世間冷暖辛酸、悲歡離合之故事表達得淋漓盡致──尤其電影最後一幕戲劇性之單車、計程車與卡車之間的追逐,盤旋直升機上探照燈所放出來的一束強光,與高樓跳樓之畫面,無非隱喻著追尋、天使之光與從天而降的意涵,也間接地諷刺了都會那殘酷、剝削與自盡式的人性糾結性格。


反擊熟爛的文明

尤其,阿仁叔在大樓頂樓縱身一躍,搶救清子而雙雙墜落之同時,被一面百貨公司超巨幅之聖誕血拼廣告旗子勾住而保命。這樣一個連續不斷的「神蹟」與不具說服力的結局──如同整個故事中所有的情節一般,無非只想反映一項觀察:在一個過度飽和的文明裡,人生那些被歸類為不可思議與不被容許之事件的真實層面。

換言之,在一個制度嚴謹、組織堅固的文明脈絡下,人性多少是被扭曲的、被抑制的,《東京教父》拒絕用美麗、禮讚與主流思想來替美麗的新世界代言或背書,而勇於援用三位名不見經傳、人格「缺陷」的尋常流浪漢與一名棄嬰之間超越性別、階級、美醜等外表的內在連結,配之以粗鄙、赤裸,與了無文飾的人性姿態,娓娓訴說著另類的聖誕故事──在接二連三荒誕不經、笑話般的神蹟之中,卻出奇地令人格外動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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